村里有为逝去的亲人上贡的习俗,以表达对逝者的祭奠和怀念,上贡的节点有这么几个:逝者发丧之日、百天、周年、三年还有十年。上贡的人中,逝者的亲戚居多,也有逝者或其子孙的朋友,不过亲缘关系远一点的亲友除了发丧和三周年这样的重要节点外,其它节点就不上了。
上贡的贡品中最稀罕的是糖人贡,一尊尊用白糖塑起的小人,偶尔也有寿桃、玉如意等吉祥的造型,它们在各种食用色素的点缀下栩栩如生,摆在贡桌上供人欣赏,常常引得一群吮着手指头的孩子不忍离去,他们焦急地等着祭奠结束,好一个箭步上去抢一个最大的解馋。
上糖人贡的只是少数,上的最多的还是自制的贡品:肉碗、油馍头、大白馒头等。到了上贡的前一天,女主人就开始忙活起来了,先跑到集市上割上二斤肉脸厚厚的下碗肉,再拎着半巴斗篮麦子去馍铺换上十来斤白面馒头,东西置办齐了,回到家往地锅里添一大锅水,把洗干净的大肉方子往里一丢,再把花椒大料盐巴撒进去,接下来就是烧火煮肉了,主妇们多把这个活儿交给小孩儿去做,自己忙活着在另一个小锅上炸油馍。
实际上小孩们是很愿意烧火的,看着大锅里的水在雄雄大火烘烧下逐渐冒出白色烟雾,接着滚烫的水花逐渐把肥肉块煮起,真是让人喜不自禁,不时溢出的缕缕肉香勾引着孩子的馋虫,孩子们常常借品尝生熟之机先饱饱口福。一个时辰之后,肉就煮熟了,拿了肉骨头的孩子心满意得地走了,主妇把准好的酱油用棉花套蘸着往肉皮上涂抹,于是先前灰白色的肉皮就变成了诱人的红色。着好颜色,等肉凉了,再把大肉方子切成均匀的薄肉片,整齐地摆在贡碗里,这样第一样贡品就算做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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炸油馍是个技术活,也非常麻烦。炸油馍的面糊糊需要早早地拌上,葱花、姜丝、盐巴、花椒也和在面糊里,然后放到那儿省上一两个钟头。等到面糊的火候可以了就可以点火开始炸了。两根筷子插在面糊里,七缠八绕,两筷子头间就拧成了一个小面糊团子,然后轻轻地丢在冒着青烟的油里,“刺啦”一声,油锅里百花翻腾,一个硕大的面泡轻轻地鼓起,不大一会儿功夫,就变成了诱人的焦黄色,幽香四溢,用筷子夹出来,油馍就成了,等凉了之后也装进贡碗,第二样贡品就成了。
上贡的器具有两种,比较隆重的是大红食盒,食盒圆圆的,成筒状,大号水瓮粗细,一米来高,有四层格子扣在一起,每一层食盒放什么都有讲究,最上面的一层放布块和钱币,第二层放馒头,第三层放油馍贡碗,四层放肉碗。这样的食盒用一根扁担抬起,两个人抬着走起来晃晃悠悠的,很是气派。不过村里的食盒很少,遇到事儿挤堆儿的时候就不够用了,不过这不要紧,还有一种上贡的器具——荆篮子,用荆条编的比脸盆口还粗的篮子,一条杠子往自行车后架上一担,一边一个,篮子里放着肉碗、油馍碗,馒头挤在碗的缝隙里,一来防止碗间的磕碰,二来是节省空间。一切装好后,用白布把篮口一盖,就可以出发了。
上贡中还有一个重要的角色——食盒腿,就是上贡的主家招来抬食盒的人,因为他们的作用就像食盒走路的双腿,所以得名。生活条件落后的年代里,没有汽车、拖拉机等代步工具,牲口车也很少,上贡大多数情况是步行去的,这样食盒怎么弄过去就成了一个难题,自家人抬吧?不一定能凑够人数,再说了,到地方还有很多事情,也没工夫抬,于是就找本家的或关系不错的前来帮忙,这样食盒腿这个角色就产生了。在过去,抬食盒是一件不折不扣的苦差事,那叫真抬呀!遇到路远的,能把肩膀压肿,所以食盒腿子多是身强体壮的年轻人。虽然是苦差事,不过很多人还是很愿意去干的,除了与主家的情谊,中午那顿酒席也是一个诱人的理由,好吃好喝还能落一包好烟,几个月都吃不上一回肉岁月里,哪找这样的好事?汽车开进寻常百姓家的今天,食盒腿这个角色还保留着,不过抬食盒已变成了象征性的说法,不过是主家趁着这一机缘借花献佛请关系不错的一起喝顿酒而已。
亲友上贡抬来的东西不能全部留下,只能每样留下一部分,这称为折贡。一般来说,贡品要折去一半,最多折去四分之三,这是祖上传下来的规矩。折贡之后,过事儿的主家还得回过去一些东西,这叫回贡,回的东西一般都是肉馍——一个大白馒头一掰为二,但不彻底掰开,用筷子塞进去几片肥肉,然后用红绒线拦腰捆住,这样肉馍就成了。回贡的肉馍除了拿回家去让没能吃上席或没吃过瘾的孩子打打牙祭之外,还有一个用途——压食盒,用人家的食盒不能白用,给钱显得乡里乡亲太薄气了,人家也不会收,于是就压两个肉馍,这样人家的孩子也能尝尝肉腥,皆大欢喜,因了这个习俗,有食盒人家的孩子总是比其他孩子有口福得多。
到了新世纪,腰包日渐鼓起来的人们已不愿意找那些麻烦了,遇到上贡的事,干脆就直接上礼金了,这样一来,主家也减少了折贡回贡的麻烦,也减少了不少浪费。只是传了多少年的习俗变了模样。
作者简介:李云峰,笔名默默,生于二十世纪八十年代,滑县人,文学爱好者,十余年坚持文学创作,至今算来约五十万字,作品有散文、小说,也有几首歪诗,也曾有几篇拙作发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