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清晨的北京是灰色的。
睡的不好,起的挺早。起床的时候,前一天的疲惫还未退去,新的一场斗争却即将打响。
管你准备不准备好,该来的总要来的。
住的地方和天安门走路也不过五分钟,偌大的广场黑压压的满满地都是人。
这是一场三万人的聚会,也是我一个人的狂欢。
2.
曾经听人说,当一切能够令你悲伤的不再能令你悲伤,当一切能够令你快乐的不再能令你快乐,甚至当一切能够让你感动流泪的,也不能够触及你的内心。这就叫做成熟。
因为号段的原因,我只能一个人独自站在三万中的最后方。我突然想起来五年的这一天清晨,同样的没睡好,同样的一个人站在病房的洗手间,我收拾妥当,照着镜子,独自己拍了一张照片,那时候真的以为,也许那就是我在人世间留下最后一丝丝痕迹。
上个月的一天,我独自跑完步回家,即将上楼前我习惯地打开手机,准备关掉咕咚,没曾想手机没电关机了,那一刻我的是沮丧的。我在想,今天白跑了,因为除了汗水,再没有任何能够证明我跑过的证据。
如果跑步还能够拿运动APP来纪录轨迹证明你曾经跑过,那么你能拿什么来证明你曾经活在这个世间?
五年前的9月20日,我有着同样的顾虑,我拿什么来证明我曾经来过这人世间,除了还在当时还在老婆肚子里的孩子,我还有什么能够证明我曾来过这人世间?
比赛临近,高台上的美女在带着大家热身,动感的音乐不断刺激着人们的肾上腺激素,几乎所有的人都开始变得躁动起来。我抬手看了一眼手表,心率83。我清楚地记得太马开赛前我的心率是110+的。
我独自带好耳机,还是停留在太马最后冲线的音乐,梦之安魂曲。
这是一首我无法用言语去形容的乐曲,明明应该用大气而磅礴来形容,却偏偏能够令人变得安静。这是我曾给自己设定好的太马冲线音乐,如今看来,更像是北马的序曲。
当所有节奏在最后一刻突然加快而骤止。耳边响起了发令枪的声音。
那一刻,我给老婆编辑了一条短信,按下了发送键。
3.
这是一场我命中注定的比赛。
从五年前的今天开始,我经历了九九八十一难,都只是为了这一刻。
我曾习惯给自己找各种各样的借口,但我却找不到任何借口来不跑这场马拉松,于是我在日志里写下,每一个跑者,都有一场非跑不可的马拉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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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的北马,我非跑不可。
身旁的人都劝我不要来,家人担心我的身体,朋友们劝我量力而行。我知道你们都是为了我好,可这是一场我命中注定的比赛,我没有任何理由逃避。
从我站的位置跑到马拉松的起点,计时芯片显示用了近十分钟,我突然看到了仝哥,他在起点处等着我一起出发。
我们从人民英雄纪念碑的东边开始跑,没开跑几步就是天安门,这是我第一次来北京,第一次看到北京天安门,没想到是以这样的一种方式遇见。
我们沿着长安大街往西跑,经过中南海,这里是中国的心脏,是习大大的家。
3万人一起跑,即便宽阔如长安街也显得有些拥挤。
膝盖在一起跑就出现了问题,先是左右膝盖的内侧,一会儿又变成左右膝盖的外侧,一切的一切,都在向着不太好的方向发展。
仝哥在不停的等我,我也在努力跟上仝哥的步伐,五公里,十公里,十五公里,我们都在一起,我能够感觉到膝盖的变化,右腿的髂胫束开始变得越来越紧。
终于,我没有再能跟上仝哥的步伐,在十七公里左右的地方,我再也在人群中找不到仝哥的身影。
仝哥丢了,而我还没有遇到梁哥和小玉。我们都是曾经一起太马冲线,并相约北马一起再奋斗的好兄弟。
二十公里补给处,我追上了一直在前面慢跑等着我们的梁哥和小玉。这是我最后的机会了,我抓紧时间和梁哥小玉相遇并挥手告别,我拼命地追赶都只是为了这一刻的挥手告别。
4.
这注定是一场我一个人的战斗,与任何人都无关。
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我开始这场马拉松最艰难的一段路程,从20公里处到半程终点,一公里多的距离,我用了十五分钟,所有的医疗点都没有了云南白药,我的右腿髂胫束位置开始了自跑步以来前所未有的疼痛。
每走一步都会疼,我不断的停下来拉伸,身旁不断有人不断前行,没有谁会因为一脸痛苦的你而停下奔跑的脚步,马拉松本来就是一场你和自己的战斗,与任何人都无关。
我把左腿的髌骨带勒在右腿的膝盖上侧,勉强能够走路了,心想着,也许走一段路会好吧。
我有过彷徨,却从未想过放弃。
我也害怕,怕6个小时回不去。我不断的低头看表,盘算着时间,还有多远,我的配速应该保持在多少。
如果那天你在现场,你大概会看到一个用一条腿在跑步的傻子,他只能靠左腿发力,右腿如同残废一般被拖着在后面。
从半程到38公里,每一步都会痛,痛到麻木。
后半程,没有了补给,不要紧,忍忍,没有了水,不要紧,再忍忍。实在疼的不行了,不要紧,走一走。我不断的看着表,对照的公里数来测算着剩余的时间。
上一次经历这样的疼痛大概应该追溯到五年前的放疗期间,那时候的我,每喝一口水都会痛,因为痛,不能吃饭,我两个月时候瘦了40
斤,到最后,我痛到几乎不能睡觉,因为任何体位的改变都会引来颈脖处的疼痛,我就坐在那里,一夜夜,不说话,不睡觉,不思考,活着,像一具没有灵魂的肉体。
我恨我自己,恨透了。情绪渐渐变得崩溃。
我清楚的记得,那是一个没有人的午后,我一个人蜷缩在家里的床上,用一种近乎哀嚎的哭声来发泄着自己的情绪。我不知道自己还能够活多久,我怕死,却也不怕。我想活下去,却不想用这样的方式的活下来。
我深爱着这世界的一草一木,也希望这世界能够以相同的方式爱着我。
5.
最后38公里处,我捡到一个美女,是我们一起朝台的佛米。
她脚伤了,还是坚持着跑着,我们相互鼓励,相互扶持。最后的三公里,用了半个多小时才回去。
最后冲线的时候,我意外地发现夜跑团的几个兄弟,我们七八个来自太原的小伙伴携手并肩冲线。
除了已经麻木的右腿,我的身体没有其他不适。我华丽丽的错过了和我几乎一起冲线的孙楠和沙宝亮。那时我的眼里只剩下那一块我用二十二公里的伤痛换来的奖牌。
打开奖牌的时候,我没有想像中的激动。
曾无数次想像过北马冲线的场景,都没有现实中那一刻的沉稳与镇静。
因为我觉得我的努力,配得上这块足金的奖牌。
当得知我准备跑北马的时候,仝哥特意打电话给我确认,他好意的提醒着我其中的风险。
我告诉老婆,我想去跑北马,因为那一天是9月20号,她已经想不起来那一天对我们来讲意味着什么了。在我的提醒之下,她没有任何劝阻。
我在空间和朋友圈里告诉所有的人,我想去跑北马,我要去跑北马,我想用一场全马来欢庆自己这五年来的涅槃重生,我收获到无数的鼓励。你们,都是我这五年来华丽重生的见证者。
五年了,五年了,整整五年了。
这几年,我走过的路,越是泥泞,留下的脚印越是深刻。
过往的场景逐一在眼前闪过,五年前的今天,老婆把我送到手术室门口,在我的额头轻轻一吻,在我的耳边小声的说,我和孩子等你回来。
五年前,我所有的家人,兄弟,朋友,同事,都在手术室门口等着我。而我却毫无意识地躺在那里,仿佛这一切都与我无关。
五年了,我还活着,我站在北马的起点,发令枪声响起,我给老婆发去一条短信:感谢五年前你的不离不弃。
五年了,我还活着,我站在北马的终点,我拍下了一张手拿奖牌的照片,却无法用任何言语来形容当时的心情,是感动,仰或是感激,感谢所有陪伴我渡过这五年的所有亲人兄弟朋友同事,你们是我活下去的最大助力。
五年了,我认真的活,我努力的活,我坚持的活。
五年了,我用一场全马华丽丽的来庆祝这一场涅槃重生,感谢这五年来我经历的所有伤痛,是你们让我生长,感谢今天给我带来无比疼痛感的右腿,没有涅槃的浴火伤痛,又怎来得重生的后的喜悦与感动。
我经历过这世间所有的猛兽般的凶残,都只为能够更好感知这世界的美好和温存。
6.
若干年之后,我将不再存在在这世间,我想我也了无遗憾了。我似乎已经找到了我在这世间的证据了,所有有形的物质都将不复存在,包括我们自己,而无形的精神将永存于世。
我来过,我跑过42.195,我无愧于自己的努力。
所有一切一切,都在这一刻凝结成最永恒的证明,我曾经来过。
爱你们!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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