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月25日,新闻里的丹东庆祝抗美援朝70周年纪念日,鸭绿江边的丹东热火朝天地举办首届朝鲜族辣白菜节,据说现场有“百人腌制辣白菜,千人拌饭的盛大场面”。下午四点,辣白菜节收摊了。江边冷冷清清,暮色昏沉。
作者 | 刘丹
01 | 红色
外出的丹东人介绍起家乡难免得废些口舌。丹东方言是胶辽官话,早期居民多是闯关东过来的山东人,口音保留至今,不是外界印象中那种“大碴子味儿”的东北话,而是“海蛎子味儿”。
一位在北京生活多年的丹东人这样说,“我一说我是丹东的,他们就问,是山东省吗?”必须得多解释几句,丹东在辽宁省,在朝鲜对岸,是“跨过鸭绿江”的地方。
鸭绿江,中朝界河之一,七十年前抗美援朝战争的前线。丹东由江水滋养,随潮流而动,在过去与当下、历史与现实间,半江瑟瑟半江红。
江水之上的断桥是城市的伤口。上世纪50年代,朝鲜战争爆发,大桥被美军拦腰炸断。战火殃及平民,老人们见过炮弹震碎家里的窗户。以“雄赳赳,气昂昂”的歌声为证,断桥也是城市的勋章。
丹东是一座封存着特殊战争记忆的“英雄城市”。这段历史为定义丹东提供了最鲜明的注脚,但也没有强烈到让人对这个地名作出更多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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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0年来,聚焦抗美援朝的电影时多时少、可多可少,大部分诞生于上世纪60、70年代。相关电视剧更少,中央电视台主导的《抗美援朝》原定于2001年9月播出,至今不见踪影。央视前台长杨伟光曾对《南方人物周刊》提到,该剧“拍而未播”的原因是“世贸大楼刚被炸,你来个抗美援朝不太好”。
直至2020年,历史成为新战场,丹东红色更浓。一对年轻夫妇坐飞机,转高铁,换乘大巴,用时一天从贵州赶来江边游览区,“老一辈抗战付出了那么多劳动成果,我们也想来认识认识我们国家。”
一位姓卢的老兵带着妻子从武汉来到丹东,江边是唯一的游览目的地。他的父亲曾在抗美援朝战争时期担任驾驶员,开着车往返于钢铁运输线。“去的时候往前线拉弹药,回来的时候就是拉伤兵、拉尸体”。那些故事大多关于“惨烈”,“在战争面前人的生命真的像小蚂蚁一样。”他理解这种牺牲,“我认为战争不是看死人多少,一定是看政治目的达到没有。”
鸭绿江游船票60元一张,游览时间30分钟,可以近距离看到断桥和朝鲜。游船行至江心,朝鲜威化岛上灰暗的小楼房清晰可见。与卢先生一同前来的姓徐的战友哼唱起《我的祖国》。他曾参加过对越反击战,额头上还能看到弹片留下的伤痕。“一条大河波浪宽,风吹稻花香两岸”,这首歌出自中国首部抗美援朝故事片《上甘岭》。
不少人穿着迷彩服前来。有军人,也有团建的企业员工。来自沈阳的阿姨们穿着军装列队拍照。一位头发花白的大爷冲她们挥手,远远地自问自答:同志们好!同志们辛苦了!为人民服务!他想起新中国成立的场景,“毛主席说‘人民万岁’,这种幸福感我永远都记得。”又说起英雄的鸭绿江儿女,“忘记了历史就是忘本”。
江边少有年轻人。如果历史隐身,那么断桥连同丹东这座城市就无法提供足够的游览吸引力。有个小孩蹲在断桥入口处哭叫着,“我不想拍照了!我不想拍照了!”
02 | 记忆
抗美援朝纪念馆是中国唯一一座全面反映这场战争的专题纪念馆,位于丹东市北部的英华山上,与鸭绿江断桥相距4公里,车程10来分钟,是本地人熟悉又陌生的所在。
观展免费,要提前在网上预约。10月25日前后的门票早早被约满,尽管临时将每日预约上限由3000人调整至4500人,仍一票难求。早上进馆要排队30分钟左右,时不时能见到来了才得知需要预约的人,还有没弄清楚自己预约时间的老人在入口被拦下。
按始建时间1958年算,抗馆比丹东成为丹东的历史还久。2014年,抗馆开始闭馆扩建。此后几乎每年都会传出开馆的消息——哪怕新馆面积扩展至两万余平方米,是旧馆的4倍,这也不是需要5年才能完成的工程——市民提供了各种解释,比如贪污或者一场突如其来的火灾。
一位丹东前媒体人提供了这样的细节:前几年本地报纸上不能提“抗美援朝”,只能说“朝鲜战争”,“它是和国际局势相关的。”
今年9月19日,抗馆重新开放。馆内的历史以中美两国国力之悬殊为铺垫,配合着展品及讲解,在一个又一个惨烈的故事后,美国“不可战胜的神话”和“惨绝人寰”的阴谋被逐一打破。“有时候讲一讲就把自己讲哭了”,一位讲解员说,自己接待过一位志愿军老战士,老人从进馆就开始哭,两人行至长津湖战役的复原场景,想起许多战士冻死在冰天雪地,讲解员也流下眼泪。
“为什么战旗美如画,英雄的鲜血染红了它。”讲解员提起《英雄赞歌》,这首歌出自1964年讲述抗美援朝志愿军的电影《英雄儿女》。故事关于如何宣传英雄,被歌颂的典型人物、志愿军战士王成孤身守高地,为与敌人同归于尽,对战友高喊“为了胜利,向我开炮!”
艰苦与牺牲是抗馆和讲解员至今仍不吝强调的内容,但也有含糊带过的地方。当被问及战俘、牺牲人数,讲解员会把嘴边的麦克风拨开,快速回复只言片语。关于朝鲜内战中是南北哪方先发起战争,讲解员说,“咱俩是同桌,你打我一拳,我打你一拳,你不能说是谁先打的谁。”
“抗美援朝战争的伟大胜利,打出了中华人民共和国的国威和军威,不仅是新中国的光荣与骄傲,也是中华民族的光荣与骄傲,而锻造的抗美援朝精神,也伫立起了一座座历史的精神丰碑。”全程讲解以这段话作为收尾。
▲丹东抗美援朝纪念馆,据讲解员介绍,左边数字为入朝作战志愿军人数,右边为志愿军烈士人数
英雄与英雄城市的细微情绪不在纪念馆,而在日常生活中。参观过抗馆后,老庞心里酸酸的。他的爷爷是志愿军战士,葬在一片老战士墓园。今年去扫墓的时候,老庞发现墓园里多了许多刻了名字的墓碑。从前老战士也有补助,但唯独今年还能收到社区发放的奖章,他有些遗憾,“我就在想,要是我爷爷还在的话就会得到这个东西,老头肯定特别高兴。”
另一位市民讲起他的姥爷,一位正直、爱国的老革命,参加抗美援朝时中的两颗子弹直至去世都留在后背。姥爷从未利用身份给家人谋福利,还拒绝了政府分房,他获得过许多勋章,但都藏着,从不戴出去。姥爷甚至不会主动去江边。“真正参加过战争之后,你唯一希望的就是活着。”见过姥爷背负的沉重情感,他怀疑旁人轻易地提起这段历史是否真诚,“有时候我看电视,会觉得就是在作秀。”
10月23日上午,纪念中国人民志愿军抗美援朝出国作战七十周年大会在京举行。丹东抗馆的抗美援朝纪念塔前也举办了向烈士敬献花篮的活动。
抗馆在10月21日至23日期间将开馆时间从上午9点临时调整为上午10点。23日这天,不到10点,门口就聚集了很多老年人,能听到馆里传来的歌声,看到站在高处扛着摄像器材的人。理论上确实没到开放时间,但有人在里面,这让等候在外面的人不满。守门的大哥耐心地和大家打哈哈,暗示里面有挺高规格的活动和人物。
一位老兵被拦在门外。陪同老兵前来的中年人喊道,“我们是丹东鸭绿江养育的儿女,不是抗美援朝纪念馆养育的儿女,你这里搞什么特殊化!”
03 | 机会
演员周冠廷用姥爷的名字命名自己的角色。孙吉增,外号“孙瘸子”,240万志愿军之一,也是电影《金刚川》中镜头一晃带过的“小角色”。
周冠廷是丹东人,做了十多年演员,一直在外打拼。今年7月,他接到拍摄《金刚川》的通知。这部抗美援朝题材的战争历史电影由管虎、郭帆、路阳联合执导,拍摄周期只两个月左右,10月23日就登陆院线。周冠廷觉得参与这样的项目是对社会有贡献的事,“我觉得在丹东拍有意义,拍抗美援朝的题材也有意义。”
“累”,杀青后周冠廷的拍摄体验就剩这一个字。正式开拍前,他们先军训了10天,胳膊和腿上都是伤口,刚结痂就又撕裂了。开机后,剧组在丹东下面的东港、凤城、宽甸等县级市连轴转,地点多在荒郊野岭,遇到过暴雨、大水,几乎没什么喘息时间。
在紧张的拍摄过程中,每位演员无论戏份多少,都为自己的角色写好了人物小传,从外号到口音完全把自己沉浸在志愿军状态中。周冠廷想象着姥爷当年的状态,姥爷在抗美援朝战争中担任话务兵,立过战功,腿被炮弹炸伤留下病根。
《金刚川》的英文名叫《The Sacrifice》,直译为“牺牲”。为了大部队顺利奔赴前线,片中的志愿军战士以血肉之躯搭起了一座无法被摧毁的工兵桥。姥爷生前不太提起自己的经历,也很少被人主动问起。塑造角色的过程中,周冠廷在尝试理解那种牺牲自我的信念,“保家卫国”,经历过日军侵略的老一辈,比任何人都知道屈辱的滋味。
“在开机这一刻,我们大家都是紧张十足、信念十足的。我们看着天上的飞机,一定要把这个飞机打下来,因为真的,如果不打下来,会有更多人牺牲,更多人死。”
周冠廷的最后一句台词就在角色牺牲之前。美军飞机正在上空扫射,战友被炸成碎块,血肉溅了他一脸,他们没有弹药了。“连长,没弹了”。仇恨、绝望、委屈,战友死在身边却无能为力,周冠廷带着哭腔说出这句话。这场戏拍了三遍,上映时配音换成了更加果决的语调。
10月23日下午的丹东万达广场IMAX厅,《金刚川》上座率不到一半。75岁的刘大爷带着老伴和女儿来看这部片子。“我感觉这个片子拍得非常好”,战争爆发后,刘大爷有亲人死于美军轰炸,他还记得窗户被炮弹震碎的场景。他对吴京和张译扮演的角色印象深刻,“真体现出了咱们中国人的这种不怕苦、不怕死的大无畏精神。”
让刘大爷有点别扭的同样也是影片对这种精神的刻画,“后面张译断了一条腿一只胳膊还坚持开炮,精神是可以理解的,但不真实。”
对于市民来说,电影与城市之间存在一种错位。丹东在影片中扮演的是往往是朝鲜。《金刚川》的故事背景在朝韩交界处,一位出租车司机列出丹东的一串地名,“战斗的情景搁哪儿都是那个样,就把地点给换下就行了。”末了,他问,“这是电影还是电视剧啊?”
丹东还没有成熟的影视基地,或者用当地影视从业者田哥的话说,是“根本就没有”。比起电影如何改造丹东,市民对拍摄的排场更感兴趣。开青旅的大川回忆,《金刚川》在9月底讨论热度最高,“所有人都在聊剧组什么时候炸桥。”
▲田哥拍摄到的《金刚川》片场
进入10月,《长津湖》《最冷的枪》《冬与狮》等抗美援朝题材电影的消息陆续传出。搭乘这波题材红利,出现了丹东有望成为“下一个横店”的声音。但在产业层面,丹东还没有承接更多影视资源的基础设施。田哥说,丹东为数不多的几家公司多是挂着“影视”的旗号做婚庆。
来自外界的兴奋感似曾相识。2018年朝鲜与外部世界关系缓和,伴随着朝鲜“对外开放”的猜测,丹东房价在48小时内暴涨57%,那时候的声音是丹东将成为“下一个深圳”。2019年,丹东生产总值768亿元,增速为2%,GDP总量是全省倒数第三名。
“丹东人很淡定。就像之前丹东新区的房价被外地人炒得特别厉害,丹东人说,你们爱买买去,我们不买。”老庞说这不是冷静,而是“习惯了”,“朝鲜开放也传了不下十次,这种‘狼来了’的消息我们听得多了,就不会有那么多的期待。”
但潮水变化至少带来些希望。“抗美援朝(纪念活动)的影响能持续几年?三年内可以,出了三年必是泡沫。”田哥打算从微电影开始,慢慢把影视公司做起来,回报他视若父母的城市。他不期待上层的反应速度,与其谈论机会,不如依仗情怀。
04 | 节日
10月25日,抗美援朝纪念日。紧邻抗馆后门的“红色文化旅游小镇”断断续续地迎来些游客,虽算不上人多,但至少比前一天下午热闹了些。
“红色文化旅游小镇”在今年上半年开业。说是小镇,其实就是一个面积700多平米的纪念品店,售卖酒、打糕、辣白菜,朝鲜矿石金,还有些水壶锅铲之类的日用品。合伙人王强介绍,最早的“红色文化旅游小镇”确实是个小镇,规划开发52亩地作为抗馆的配套设施,后来资方撤资,小镇就荒废下来。
抗馆重新开放让王强看到了些机会。“这是爱国主义教育基地,也是红色旅游经典景区,所有旅行社过来了都是免费进馆。有了这三大要素,你想它会差吗?”机会来自一种信念感,一种红色情怀。就像那位抗馆讲解员觉得,导演管虎等名人到访带来的流量对抗馆不算重要,“我们今年本来就很火。”
明总是丹东小有名气的“网红”,在快手和抖音都有10多万粉丝。他是旅行社的导游,疫情前带队去朝鲜的时候,经常在短视频平台分享有关朝鲜旅游的攻略。今年国际旅游做不成了,他就在“红色文化旅游小镇”盘下一个摊位,卖朝鲜辣椒酱和丹东特产。
他规划着下一步在摊位旁边打造一个朝鲜民俗展示区,墙上挂油画,地上摆放民俗家具。这也是“红色文化旅游小镇”另外一位合伙人张连笙的思路。疫情影响了他们的步调,有些摊位只能先用以前的货顶上。选品要继续丰富,再增加些药酒之类的朝鲜土特产,等二楼的团餐场地也布置起来,还要请些朝鲜服务员。
名为“红色”的小镇,突出的却是朝鲜风情。张连笙觉得,抗馆本身已经提供了足够关于“红色”的内容,小镇依托于此存在,要打的是差异化路线。另外,“丹东这个城市就是和朝鲜挂钩。”事实上,丹东对更多人的吸引力来自对岸,它是赴朝中转站,而非旅游目的地。
这个10月也是如此。在断桥上看新义州,乘游船看威化岛,江边游览区每隔50米左右就有照相摊位,标配三大件:游客照展示板、挂着十余件鲜艳朝鲜族服装的衣架、以及一块印有“中朝边境”“鸭绿江”“辽宁丹东”的大石头。
“照相吗照相吗”,摊主迎上来询问,积极又漫不经心。还有些摊位卖朝鲜打糕、朝鲜蓝莓干、朝鲜松子仁、朝鲜手工包,以及朝鲜的香烟和纸币,价格多在10元左右。有家打糕摊上立了个纸板,写着“不靠位置,只靠味道”。
显而易见,这里售卖的一切都以位置为前提。“要正儿八经地说,能吸引外地游客来丹东的其实就是朝鲜。”据导游苟宏吉介绍,丹东大部分旅行社都以赴朝游为核心业务。“咱们不能说100%,90%来丹东的游客其实对丹东不是特别感兴趣,而是对朝鲜特别感兴趣。”
问题在于朝鲜接待能力有限,“每天撑死就是2500人”,这让丹东的旅游行业注定卡在瓶颈。苟宏吉估计,来朝鲜旅游的90%是老年人,有人为了体验另一个国家,有人去纪念抗美援朝,还有不少人以此回忆逝去的年代,“他们经历过文革时期,所以想回去看一看。”
十一假期结束,丹东的旅游旺季就过去了,今年也不例外。这一年里,苟宏吉发现自己也会想念对岸。原本以为赶上抗美援朝70周年,朝鲜旅游还能再往前一步。疫情之下,去不成朝鲜,不少旅行社熬不下去了。现在不是聊发展的时候,首先,“你得活着”。
10月25日,新闻里的丹东庆祝抗美援朝70周年纪念日,鸭绿江边的丹东热火朝天地举办首届朝鲜族辣白菜节,据说现场有“百人腌制辣白菜,千人拌饭的盛大场面。”下午四点,辣白菜节收摊了。江边冷冷清清,暮色昏沉。
05 | 青年
安东老街共三层,建筑总面积近3万平方米,说是主打丹东地方文化,其实就是一条仿古建筑的商业街。摩登兄弟主唱刘宇宁曾在此直播并迅速蹿红,老街因此成为“网红打卡地”。刘宇宁早已不在丹东发展,老街上依然有人直播唱歌,“一个人养活一条街”的故事不知何时才能再次发生。
从安东老街能看出丹东拥抱年轻内容的努力。大红是丹东本地自媒体“请叫我东北红姐”的主理人,日常主要是在各个平台分享丹东的美食攻略,也会和安东老街合作策划活动。 “他们的管理层敢用年轻人,好多跟我们对接的都是年轻人。”
所谓吃喝玩乐,丹东可做的内容主要是吃喝,朝鲜旅游暂时没办法拍。她也做了参观抗馆的视频,但总无法通过审核,删删减减,发出去又被限流。这么一折腾,大红不想再碰相关内容了。有机会的话,她想去北京闯一闯。“丹东年轻人哪怕再有情怀也得生活。”
老街二楼有咖啡店、花店,书店,吃的不多,比一楼冷清。咖啡店主大宇说,十一旅游旺季“一楼迈不开脚,二楼能跑步、骑自行车。”他在江边做过一个200平的咖啡店,赔惨了。“这个地方彻底把我伤了”。大宇对门店不抱期望,去外地创业只是早晚的问题。“我们不是说有机会就离开丹东,我们是一定要离开丹东。”
这个秋天,笼罩着丹东的红色并不能作用于现实生活,让年轻人对自己的城市多些认同。大红和大宇都提起过上世纪的丹东,菊花电视、孔雀手表、英雄钢笔,那时它不仅是抗美援朝的“英雄城市”,也是轻工业发达的“明星城市”。你可以说丹东是一座特别的东北小城,但它的运转轨迹和东北其他城市没什么本质区别。比起回忆过去,年轻人更在意现在这座城市能为他们提供什么样的未来。
“这几年大家都在聊东北文艺复兴,像班宇、宝石,梁龙他们都很厉害,在输出新的东北文化方面做出了成绩,但是扎根在东三省的人并没有什么感受。我觉得东北本土文艺复兴得让更多东北人去接触到新东西。”
大川想在丹东推广独立音乐,他每个月办一次黑胶分享活动,最热闹的一场来了20几人。他是盘锦人,此前在北京做独立音乐相关的工作,时间越久越觉得北京“也就这样了”,“它离现实生活很远的,它不太像现实生活了。”前年,听在丹东的朋友说想把自己的青旅转出去,大川毫不犹豫地辞职接手。
▲大川的青旅
丹东的生活节奏和北京全然不同,忙也就五一、十一那几天,“差不多能挣小半年的钱了”。这听上去更像是“离开北京”而非“留在丹东”的故事。但是大川说,“这个城市很好看,它有鸭绿江,有银杏树,东西很好吃。我喜欢吃烧烤,我特别喜欢吃烤蚬子。”
青旅墙上有一行话:我听着,看着他们的东西成长,他们影响了我并改变了我的生活。原本下面贴着许多大川和音乐人的合影,今年墙边添置了酒柜,他就把照片收起来了。“那个时候想让更多人知道,后来觉得没有太大意义。”
大川有个公众号,名叫“丹东春一艺术”,logo是一片扎根在土里的银杏叶。春一路是他生活的地方,银杏是丹东街道两旁最常见的植物。
2019年的最后一天,“丹东春一艺术”发布了第一条推送,《献给丹东这座城市里的个体青年们!》。镜头记录了丹东的咖啡师、自媒体人、滑板店主,精酿酒吧老板等“个体青年”,他们正在对抗这座城市的巨大惯性,重建自己的所在之地。推送以这段话做结:
“我们对于所在城市的感情,是在无声无息间发生的。而在无意识的时候,我们走过的城市就已经在我们身上留下了痕迹,它们对我们的改变已经写入了我们的皮肤里、眼睛里、心里,在漫长的光阴里改变了我们对于世界的看法。”